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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天宝伏妖录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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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黑铠狮盔
      后院内,鸿俊拿着剪刀过来,陆许却又大叫一声,抱着莫日根,不让鸿俊碰他。
      “我得给他清洗,才能包扎。”鸿俊意识到陆许似乎不像寻常人,耐心地朝他解释道,“你看,这是药材。”
      陆许满脸疑惑,鸿俊便将止血药给他看,陆许迟疑片刻,鸿俊将一枚丹药递给他,说:“你喂下去,专治跌打外伤,护住心脉,很快就好。”
      鲤鱼妖在旁说道:“鸿俊,你别喂太猛了,这都第二颗了。”
      鸿俊点头,这丹药乃是凤白天沙配上七十二种奇异药材制成,那凤白天沙带有真火之力,能护心脉,促进伤口愈合。
      陆许皱眉,闻那丹药,眼中充满疑惑,再看鸿俊,意思是这是什么药?
      “他爹的屎。”鲤鱼妖在旁抢着说。
      鸿俊咆哮道:“赵、子、龙!你找死吗?!”
      鲤鱼妖:“不是吗?凤白本来就是凤凰屎啊。”
      陆许:“……”
      莫日根呻|吟一声,似乎很痛,陆许看看鲤鱼妖,再看鸿俊,最后把丹药捏碎,喂进莫日根口中,再喂他喝水。鸿俊便拿着剪刀,剪开莫日根的衣裳,鲤鱼妖还在旁絮絮叨叨:“长史在大明宫外,是不是也也吃过你爹的……”
      鸿俊一脚把鲤鱼妖给踹了出门外。
      陆许看着鸿俊,鸿俊说:“去打水来,你是他弟弟?”
      鸿俊知道莫日根有五个弟弟,可左看右看又觉不像。陆许只是“嗯”了一声,埋头去端水盆,药力一散开,莫日根醒转,呻|吟道:“他是我路上碰巧救的,名唤陆许,不大说话。”
      鸿俊扒了莫日根衣裤,让他赤条条地躺着,莫日根闭着双眼,小声道:“冷……”
      陆许打了水来,莫日根又说:“让鸿俊给我擦,陆许,你去休息。”
      陆许一怔,倒是十分听莫日根的话,便放下盆,眼中带着些许失望之色,转身出了房外,却不离开。
      鸿俊给莫日根擦拭身体,莫日根勉强一笑,说:“怪不好意思。”
      鸿俊哭笑不得道:“那我怎么就好意思了。”
      莫日根说:“在华清池里,咱俩互相见过。”
      鸿俊擦过莫日根胸膛,莫日根全身伤痕累累,到处都是刀伤剑伤,简直触目惊心,鸿俊给他上了药,便揽着他的脖颈,侧头在他的耳畔蹭了蹭。以示安慰,再以被子为他盖上。
      厅内,李景珑说完了事情的整个过程,这下由不得哥舒翰不信了,毕竟亲眼所见。
      “老将军还需要证据么?”李景珑说,“我弟兄带回来了半具尸体,就在外头,一看便知。”
      “带进来。”哥舒翰说。
      兵士们如临大敌,将那包袱拖了进来,包袱里的尸体还在不断挣扎扭动,众人手持兵刃,警惕地朝向那尸体,李景珑却示意无妨,让人挡在哥舒翰身前,手中提智慧剑一挑。
      布被挑开。
      众人:“……”
      李景珑心道妈的,抓错了。
      苍狼确实在乱军中抓回来半具尸体,只是仓促之间,原本要抓上半身,没想到却抓错了下半身……
      于是那尸体从腰上被扯断,剩下两条腿以一个奇怪的姿势扭着,原地四处打转。众人见那情景,当即又觉诡异,又觉荒唐,都忍不住心中发毛。
      腿就腿吧,能证明就行,李景珑持剑,示意哥舒翰看,哥舒翰圆睁双目,饶是身经百战,亦一时险些被吓着。
      “快杀了它!”秦亮说,“李长史!”
      厅内众兵士眼中都充满了恐惧,眼看那腿在地上扭来扭去,以一个无规则的运动轨迹在厅内四处打转,靠近哪边,哪边的人就发出大叫。李景珑便以心灯之力注入智慧剑中,智慧剑发出白光,要杀,却不知怎么个杀法。
      “李景珑!下手!”哥舒翰喝道。
      李景珑找来找去,最后没办法,只得以剑朝那两腿的裆部一插。
      那腿终于安静下去,彻底死了。
      李景珑扶额,说:“也不用还我甚么清白,反正这辈子被人议论惯了,余下的,老将军您自个看着办罢,但凡出征还是收妖,用得着的地方,吩咐我们一声就成。”
      厅内一时气氛极其诡异,李景珑将众人晾着,反手将剑负在背后,回房前去探视莫日根。
      鸿俊在外头与陆许并肩坐着,一人捧着一个海碗,内里俱是热腾腾的白米饭,上头铺了青菜肉片,两人都饿得狠了,鸿俊一边吃,一边朝陆许解释自己与莫日根的关系,陆许似乎对鸿俊有点儿敌意。李景珑过来时,陆许又提防地打量他。
      “这就是我们的长史。”鸿俊介绍道。
      李景珑推门进去,见莫日根已睡了,便朝陆许道:“这位小哥,今夜辛苦你陪……”
      鸿俊说:“我来守吧,大伙儿都累了。”
      李景珑道:“你管这么多做什么?走走走。”
      夜深时,将军府内灯火通明,显然无人入睡。李景珑与鸿俊住一间房,两张榻,李景珑提笔给远在长安的太子写信,这次下笔如神,再不犹豫,将军情折好填进封内,鸿俊则像昨夜一般,缩在被筒里像个卷起来的鸡蛋灌饼,说:“别写了,睡吧。”
      李景珑封好信,盖上火戳,身上也带了不少瘀青,还有两处浅浅的刀伤,解了外袍后自己上了药,正要熄灯时鸿俊又问:“你不去帮他们的忙吗?”
      李景珑停下动作,说:“你到底要我做什么?一会儿让我睡,一会儿又让我去帮忙。”
      鸿俊忙道:“还是睡吧,我只担心尸鬼又来了,不管它们的话,万一又去屠村怎么办?”
      李景珑答道:“打又打不过,追着它们到处跑,我还得累死,哥舒翰已经在布防,正召集谋士,将河西一地各个县城里的百姓,全部撤退,转移到大城中来,他们正在连夜商议对策。这事儿一捅穿,咱们就不必担心了,你放心,多半睡不过今夜,就撬咱们起来干活了。”
      鸿俊还在担心今天那十万尸鬼军团,李景珑躺下,鸿俊便有点不安,说:“长史……今天死了多少人?”
      “第一次打仗?”李景珑问。
      鸿俊“嗯”了声,今天打起来后,死的没有上万,也堪堪数千计,尸体怎么带回来,如何处置,战场上如此血腥,双方冲锋断手断脚,如洪流一般,简直令他寤寐不眠。
      李景珑说:“我也是第一次,别怕。”
      鸿俊叹了口气,外头风又吹了起来,呜呜地响,李景珑说:“见鬼了,西北冬天怎么这么冷?”
      “来我这儿吧。”鸿俊说,“我这儿暖和。”
      李景珑只得爬起来,拖着被子过去,两人睡一起,两床被子叠着,总算暖和了起来。
      黑暗之中,四面八方,尸鬼大军无声无息地接近了凉州城,马蹄声渐沉寂。荒野内静得只剩下寒风“呜呜”之声,一名高大将领骑着马,上了城外的小山丘。
      他身材高大,披一身黑色战铠,戴着黑色狮形头盔,那战铠只包裹了他健壮的胸膛与肩膀,露出他壮硕的手臂。与一众干枯的手下不同,他的肤色呈现蓝灰色,如同热血在经脉中冷却,凝固后呈现出的暗蓝与苍灰。他的双目深邃,瞳孔也保持着生前的形状,一张脸毫无龟裂,眉毛、头发、指甲亦栩栩如生。
      他就像一具蜡像,唯一证明他没有体温的,便是雪花落在他裸|露的肌肤上,却不融化,他的身体正如积雪的灰石,屹立于山丘顶端,沉默地注视着远处凉州城。
      雪越下越大,片片飞扬雪花之中,传来一个妩媚的女声。
      “总算要开始了么?”
      另一个男声带着吊儿郎当的意味,低低答道:“战死尸鬼们都来了,你说呢?”
      翌日清晨,天不亮时全城就响起“当——当——当——”的戒备钟声。鸿俊瞬间被惊醒了,伸手就往一旁捞,手掌却被李景珑握住。
      两人静静睡在被窝里,李景珑显然醒得更早些,睁着双眼,听见外头脚步声来来去去。李景珑握着鸿俊的手,放在自己的胸膛上。
      “你不必担心了。”李景珑说。
      鸿俊已彻底清醒过来,说:“它们来了。”
      李景珑说:“我先去看看情况……”
      言毕将起身时,李景珑却觉心脏一阵疼痛,便以手撑着喘息,鸿俊坐起来,低声道:“我看看?”
      昨夜除了百姓与将士性命,鸿俊还在担忧李景珑的心灯,两人都身穿雪白单衣,鸿俊伸手解开李景珑的衽,看他的胸膛。在他赤|裸胸膛上,鲲神所下烙印已变淡了不少。
      “鲲神的妖力有限。”鸿俊说,“持续不了多久。”
      “走一步算一步罢。”李景珑说,“没办法。”
      李景珑望向鸿俊,鸿俊却道:“让我试试?”
      李景珑神色一动,鸿俊以食中二指沿着李景珑胸膛上烙印轻轻滑动,指尖带着法力的光芒,他低声说:“我懂了……原来是这个意思。”
      “什么意思?”李景珑侧头,几乎是挨着鸿俊耳畔低声说,呼吸交错间,鸿俊耳根子却红了,说:“你别闹。”
      “鲲神所下的这道符咒。”鸿俊解释道,“是守护你心脉用的,注入灵力的,必须是妖……有妖族之力。”说到这儿,鸿俊又有点紧张,瞥李景珑,李景珑说:“所以,你也能加深这烙印。”
      鸿俊一点头,说:“如果你不嫌弃的话……”
      “怎么会嫌弃?”李景珑说。
      鸿俊便放心将妖力注入那烙印中,突然想起一事,说:“关于我的丹药,无论赵子龙说什么,你都千万不要相信它。”
      李景珑:“???”
      “好了。”鸿俊以手指抹过李景珑胸膛,把妖力注入鲲神留下的烙印中,李景珑左胸心脉处,再次现出曲折的瘀青符纹。
      “挺难看的。”鸿俊皱眉道,“我看看换个形状……”说着想借妖力去调整那瘀青烙印,李景珑哭笑不得道:“除了你还谁看?走了!”
      风雪中,李景珑快步上了凉州城城楼,望向远方。
      哥舒翰、张颢、一应河西军将士,秦亮等人早已到齐,只见城外四面八方,全是尸鬼。
      李景珑喃喃道:“来了这么多?”
      哥舒翰深吸一口气,答道:“我倒是要看看,这些妖怪究竟想如何攻下这固若金汤的城池!张颢,将信鸽派出去,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,必须在三天内召集河西全境军队,前来此处,与我夹击这些怪物!”
      李景珑色变,正要劝阻之时,秦亮却马上使眼色,哥舒翰一瞥李景珑,说:“李景珑,跟我走,正有事问你。”
      凛冬,将军府外山川尽是松树,不少树枝被雪压断,发出“噼啪”间隔“哗啦啦”的落雪声。
      莫日根服药后睡着,伤口开始愈合结痂,却有些发热。鸿俊给他用了些米羹,便让他继续睡,想必也是困得狠了。自己则捧着碗出来,与陆许两人并肩蹲在廊下吃饭。
      陆许吃着饭又要吃雪,鸿俊忙让他喝水,别再抓雪往嘴里塞了。
      “哟,这不是雪岭的那个傻子么?”将军府内,一名守卫发现了他。
      鸿俊看看陆许,再看那守卫,陆许马上现出警惕眼神,守卫见两名孱弱少年蹲着打量他,也不说话,像两条狗儿一般,便上前道:“傻子,我是你爹啊,快叫爹。”
      陆许看着那守卫,眼泪突然流了下来。
      将军府厅堂中。
      哥舒翰不住咳嗽,李景珑摊开鸿俊给他的图册,朝众人说道:“各位,这种怪物,名唤‘尸鬼’,确切地说,乃是历朝历代,战死后的将士化身而成,也即‘战死尸鬼’。”
      哥舒翰说:“图册上并无详介,你是从何得知它们的经历?”
      李景珑一瞥秦亮,秦亮却没有说话,也咳了几声。李景珑知道他不想说出过往经历,便自若答道:“驱魔司中,曾有案卷记载。”
      “可有破敌之术?”哥舒翰又道。
      “没有。”李景珑沉声道,“但这群战死尸鬼,昨日撤退显然是奉某种号令,所以卑职猜测,它们多半有个头儿,只要能找到这个头儿,说不定就能让它们撤军。”
      正在此刻,后院传来喧哗声,夹着鸿俊的嚷嚷,李景珑一惊,忙一阵风般地赶去。哥舒翰眉头深锁,众人忙起身,不知发生何事。
      后院内,鸿俊一脚将那守卫踹到走廊里,守卫险些吐血。
      “你再欺负他让他喊爹?”鸿俊说,“看我不揍死你!”
      “别动手!”李景珑道,“不是说不揍凡人的么?”
      几名守卫扶起那守卫,哥舒翰怒道:“谁先动的手?!”
      李景珑一看就知道发生何事,多半是守卫欺负陆许,鸿俊忍不住出手教训人,忙道:“不碍事,老将军,说开就好了。”
      哥舒翰咳了几声,手指点点鸿俊,似要说什么,鸿俊突然脸色一变,沉声道:“你没事吧?”
      哥舒翰一句话,半晌说不出来,陆许躲在鸿俊身后,好奇地看哥舒翰。
      “他死了。”陆许说。
      那句话如同一把重锤,狠狠击在众人胸膛,只见哥舒翰口鼻溢血,朝后倒了下去。
      “将军!”
      “国公!”
      所有人慌张大喊,上前去扶哥舒翰。